服裝設計師馬可✘·◕▩▩：無用終了••▩₪·，莫問前程

見到馬可時••▩₪·，她坐在老舊但乾淨的木地板上☁•↟。過於緊湊的日程讓她稍顯疲憊••▩₪·，所幸無用生活空間樸素而靜謐的環境••▩₪·，讓她放鬆了1些☁•↟。

採訪行將開始••▩₪·，她坐到自己挑選的木椅上••▩₪·，微微貓起腰☁•↟。助理端來溫水☁•↟。

「你還記得自己說過35歲退休這件事嗎?」

馬可坐直了1些☁•↟。「我現在就已進入退休狀態了☁•↟。」她的聲音有些沙啞••▩₪·，眼神卻清亮••▩₪·，「我所說的退休••▩₪·，就是選擇1件可以做到生命盡頭的事情☁•↟。」

「感受」是馬可生命中最具存在感的1部份☁•↟。作為國際級服裝設計師••▩₪·，馬可會不斷試穿每件經手作品••▩₪·，確保每處針腳都妥當舒服;制定作品價格時••▩₪·，先讓同事們把衣服穿在身上••▩₪·，1起進行討論;發現月亮很美••▩₪·，就立即讓同事放下手邊的工作••▩₪·，1起去賞月☁•↟。

在「無用」最新1季展覽中••▩₪·，她第1次把這類感受的傳遞••▩₪·，交給了聽覺☁•↟。

大音希聲••▩₪·，1場躺著聽的音樂會

自稱「吃書和音樂長大」的馬可••▩₪·，很早就對民間傳統音樂產生了極大的興趣☁•↟。「人類最初期的音樂••▩₪·，出現得比文字還早☁•↟。我們調研的那些手工器物••▩₪·，是看得見摸得著的••▩₪·，但音樂更抽象☁•↟。」

古老的樂器••▩₪·，擔當起了傳遞音樂的使命☁•↟。她用67千年前的壎舉例✘·◕▩▩：「當我請現在的音樂人去把它吹響••▩₪·，你就可以聽到我們先人曾凝聽過的聲音☁•↟。那是1種跟自己先人的連線感☁•↟。」

在馬可的異想世界裡••▩₪·，這隻壎的神秘和價值在於它逾越了幾千年••▩₪·，「沒有人知道這個壎是怎樣來到這兒的」••▩₪·，這中間的故事只能憑想象彌補••▩₪·，但所有人都知道它1定經歷了很多很多••▩₪·，遠超人們的想象☁•↟。

在「無用」這場別開生面的展覽中••▩₪·，數百名來賓恍如與她1起穿越回遠古時期☁•↟。但在採訪中••▩₪·，馬可的反問顯示出對現實的甦醒認識✘·◕▩▩：「你們注意到了嗎?在國內••▩₪·，不管機場還是酒店••▩₪·，幾近聽不到中國的傳統音樂☁•↟。」

傳統樂器手藝人不容樂觀的處境無庸贅言☁•↟。傳統音樂沒有生存發展空間••▩₪·，沒有人願意延續製作傳統樂器的事業 這個本源性矛盾很多人都瞭解••▩₪·，但對馬可來講••▩₪·，這是1件必須銘刻心頭的大事✘·◕▩▩：「做不出來好的樂器••▩₪·，自然也就沒有了好的音樂☁•↟。我原來只是覺得手工藝在消失••▩₪·，難道音樂也會消失嗎?」

馬可找不到這1題的答案••▩₪·，只能全力以赴••▩₪·，把美好的音樂分享給更多人☁•↟。她策劃了1場躺著聽的音樂會••▩₪·，作為「大音希聲」展覽的開幕儀式••▩₪·，約請彝族音樂人莫西子詩前來獻聲☁•↟。在純淨如天籟的古風音律與改編自《卜算子》詞牌的動人辭藻中••▩₪·，參加者躺在馬可精心準備的▩✘、純手工製作的「月光」墊上面••▩₪·，1邊放鬆身心••▩₪·，1邊凝聽音樂☁•↟。

餘生交給無用

表演結束後••▩₪·，馬可沒法抑制內心的歡樂••▩₪·，拿起麥克風自在地哼唱起來☁•↟。

在舞臺上的1時髦起••▩₪·，對馬可而言是1種突破☁•↟。生性低調的她「每天大約8成以上的時間都生活在1個人的沉默中」••▩₪·，抗拒鏡頭▩✘、惜字如金☁•↟。作為品牌開創人••▩₪·，她曾缺席「例外」的慶典活動☁•↟。她用錢鍾書的名言來解釋✘·◕▩▩：「你吃雞蛋非得見下蛋的老母雞啊?」

建立「無用」那年••▩₪·，馬可35歲☁•↟。她肯定無用將是她要做1輩子的事☁•↟。她在中國10幾個省分做過下鄉調研••▩₪·，每處都是地方傳統手工藝無人問津▩✘、瀕臨失傳的窘境☁•↟。遭到刺激的她擱下正常的工作••▩₪·，拿出紙筆▩✘、鏡頭和無數時間去記錄這些傳統手工藝人••▩₪·，可這些老人對她說了1句讓她更加難過的話✘·◕▩▩：「姑娘••▩₪·，你問這些幹甚麼?這些都是沒用的東西呀☁•↟。」

馬可乾脆將自己35歲要做的事業和品牌叫做「無用」••▩₪·，從她所處的讓無數同行豔羨的時尚業的頂端••▩₪·，逆流而上••▩₪·，不斷「倒退」••▩₪·，駛向「過去」☁•↟。

為了讓更多人瞭解無用的精神••▩₪·，馬可選擇更多地走到臺前☁•↟。仍不習慣在大眾眼前發言的馬可••▩₪·，在「無用」102週年慶典致辭時已多了幾分從容✘·◕▩▩：「我把生命的每分每秒都交給了無用••▩₪·，可以說時刻都在準備著••▩₪·，也能夠說時刻都準備好了☁•↟。」

難以想象1個從25歲就開始創業的人••▩₪·，要對抗過量少次想放ZZEGNA2015秋冬系列廣告大片取景繁華都市棄的時刻••▩₪·，才終究走到今天☁•↟。「如果真的跟大家細聊的話••▩₪·，我想可以哭出1臉盆的眼淚☁•↟。但是我覺得1個人拿時間來流眼淚的話••▩₪·，是沒出息的表現••▩₪·，更多的應當把美好的東西跟大家分享☁•↟。」至今演講不打草稿的馬可••▩₪·，談起對多年來的經歷和態度••▩₪·，已雲淡風輕☁•↟。

「經歷的磨難多了••▩₪·，漸漸你就皮實了▩✘、身經百戰了••▩₪·，以後刀槍不入••▩₪·，甚麼也打擊不到你了☁•↟。」

「同行者還是太少了☁•↟。」

馬可用兩個99%形容自己面臨的處境☁•↟。聽她講「無用」••▩₪·，99%的人都會說✘·◕▩▩：「馬可你真偉大••▩₪·，你做了1件很了不起的事情••▩₪·，我特別支援你••▩₪·，我特別認同你!」但是當馬可反問「你願意加入嗎?」99%的人就會說✘·◕▩▩：「我現在還不行••▩₪·，我家裡還有孩子要養▩✘、學費要交▩✘、房子還要還貸款 你很偉大••▩₪·，可是我很渺小••▩₪·，我很世俗☁•↟。抱歉••▩₪·，幫不到你了☁•↟。」

馬可缺少同行者••▩₪·，是由於她從進入服裝這個行業開始••▩₪·，就為自己選擇了1條背離世俗成功的道路☁•↟。

約20年前••▩₪·，蘇州絲綢工學院美術系的課堂上••▩₪·，老師告知1群17▩✘、8歲的新生們••▩₪·，中國是世界上服裝出口量最大的國家之1••▩₪·，卻沒有1個自己的品牌••▩₪·，更沒有由於創造性得到世界時裝界的認可☁•↟。講臺下••▩₪·，對服裝設計還沒甚麼概念的馬可••▩₪·，清楚地聽出了老師的悲痛••▩₪·，默默對自己說✘·◕▩▩：「這個事情會和我有關☁•↟。」

走出校園後••▩₪·，她用短短几年寫下了1份奪目又使人費解的履歷☁•↟。

23歲••▩₪·，以作品《秦俑》取得「兄弟杯」國際青年服裝設計師大賽金獎••▩₪·，義大利評委主動為她提供出國進修的機會••▩₪·，她卻以「我不會離開中國」的理由謝絕了對方☁•↟。

24歲••▩₪·，拿到百萬年薪的offer卻當中小企業面臨停產且復產困難場拒絕••▩₪·，由於看清了高薪背後的利益訴求••▩₪·，卻不願為此出賣自己的靈魂☁•↟。

25歲••▩₪·，和火伴1起建立中國第1個設計師品牌「例外」••▩₪·，大獲好評☁•↟。顧客不止1次為爭搶同1件衣服而吵架☁•↟。經過90年代末逾越式審美的人們••▩₪·，都會記得1件「例外」的衣服••▩₪·，幾近就是為品味背書☁•↟。

對1個才華橫溢的年輕人來講••▩₪·，以上任1節點••▩₪·，都可以延伸出1條完善的成功之路••▩₪·，馬可卻在每一個通往世俗成功的關鍵時刻轉身☁•↟。

「在我的字典裡••▩₪·，時裝和服裝兩個詞的含義有天壤之別☁•↟。每樣工業品的製造者••▩₪·，跟直接使用者之間沒有任何聯絡••▩₪·，你永久都不知道身上的這件衣服是哪個人做的☁•↟。」馬可知道自己是成為真實的服裝設計師而生••▩₪·，她要以服假裝為創作語言••▩₪·，進行情感傳遞和精神交換☁•↟。

2006年••▩₪·，馬可告別了「每月都要推出1個新系列」的工業流水線••▩₪·，重拾以針腳串起情感的手中線••▩₪·，建立「無用工作室」☁•↟。

巴黎過客

在馬可的記憶中••▩₪·，母親為她縫製衣服的身影始終揮之不去☁•↟。在無用工作室••▩₪·，《遊子吟》的場景重現✘·◕▩▩：願意為陌生人當「慈母」的手工藝人聚集於此••▩₪·，從手紡紗▩✘、手織布得手繡花••▩₪·，手工剪裁▩✘、手工縫製後再到織物染色••▩₪·，1件手作衣物從下單到交付常常需要兩3個月乃至更久☁•↟。漫長而用心投入得手作令無用出品具有了生命••▩₪·，每件都會註明名字和誕生時間☁•↟。

馬可相信••▩₪·，這些手工藝••▩₪·，和被這個時期看做是「無用」的東西••▩₪·，可以在世界上佔有1席之地☁•↟。半年以後••▩₪·，法國時裝公會約請馬可攜作品「無用之土地」亮相2007年巴黎時裝週••▩₪·，證言了世界時裝與藝術之都巴黎對馬可「無用」理念的認可☁•↟。

「無用之土地」在巴黎大獲成功••▩₪·，隨即被各大國際頂尖博物館借展☁•↟。1年後••▩₪·，馬可攜新作「奢侈的清貧」再次回到巴黎••▩₪·，成為首位登陸巴黎高階定製時裝週的中國(大陸)設計師☁•↟。

但巴黎其實不是馬可向往的舞臺☁•↟。出於對中國服裝的感••▩₪·，她在時尚的金字塔尖插上了1面中國國旗••▩₪·，轉了1圈便下來☁•↟。「我知道我做的東西根本不是時裝☁•↟。」她在《良知設計••▩₪·，清貧做人》中這樣寫道••▩₪·，「我希望喚醒更多人對這些傳統▩✘、這些行將逝去的記憶中所包含的情感價值重新加以認識☁•↟。」1直深深烙在她心裡的••▩₪·，是中國的這片大地••▩₪·，和它背後那群默默無聞的人☁•↟。「我對自己的民族••▩₪·，對自己的這片土地有著充分的信心••▩₪·，我沒有必要留在巴黎☁•↟。」

人類學家

1腔孤勇102年••▩₪·，馬可以讓「無用」從1個消費者眼中的服裝品牌••▩₪·，發展為了1家社會企業••▩₪·，致力於中國民間傳統手工藝的傳承與創新••▩₪·，以無用原創手作出品請認真考察欲加盟代理服裝衣飾品牌的資信度₪│◕！推動中國民藝在現代生活中的復興☁•↟。

每一年有很長1段時間••▩₪·，「設計師馬可」會化身為「人類學家馬可」••▩₪·，長途跋涉至偏僻山區••▩₪·，和那裡的人們生活在1起••▩₪·，蒐集民間手工藝的故事☁•↟。「大部份手工藝人的生活狀態••▩₪·，在物資層面都是非常簡樸的••▩₪·，乃至有1些是低於基本的生存現狀☁•↟。但是也因此他們沒有城市人情圓滑的汙染••▩₪·，非常單純▩✘、非常直接☁•↟。」

某種意義上說••▩₪·，「無用」的存在••▩₪·，即是為了留住這類單純和直接••▩₪·，以任何想得到的方式••▩₪·，北京無用生活空間中的展廳••▩₪·，成為「人類學家馬可」講故事的平臺☁•↟。

馬可知道••▩₪·，這個世界不缺少那些5顏6色的東西••▩₪·，便從那些偏僻的村落中帶回她認為最珍貴的▩✘、這個時期最稀缺的東西✘·◕▩▩：日用陶土▩✘、籃簍▩✘、木板年畫▩✘、油紙傘▩✘、手作衣裳▩✘、鞋履 幾近消失的民間手藝的氣力與美好••▩₪·，穿越時間和空間••▩₪·，顯現在當代都市人眼前☁•↟。

失約於無用?還是生命?

不久前••▩₪·，馬可收到1封90後的來信••▩₪·，表示特別認同無用的理念••▩₪·，想把自己的生命放在傳承和保護中國的手工藝事業上••▩₪·，10分渴望加入無用☁•↟。馬可非常感動••▩₪·，為這位年輕的女孩敞開了無用的大門☁•↟。

當所有人都覺得女孩會絕不猶豫地1腳跨進來時••▩₪·，她卻回覆說••▩₪·，父母託關係找了人••▩₪·，為她在故鄉安排了1個比較體面的工作☁•↟。為了不讓父母難過••▩₪·，她決定3年後再加入無用••▩₪·，希望無用等等她☁•↟。

聊到這裡••▩₪·，馬可有些激動✘·◕▩▩：「我不知道3年後她會不會來••▩₪·，但我告知她可以等••▩₪·，我們可以等你1輩子☁•↟。我們每天都在做這件事情••▩₪·，10年以後我們還在做這件事情••▩₪·，你210年以後加入也OK的••▩₪·，可是你210年以後不再是現在的年齡了☁•↟。你還有多少精力來做這個你認為生命裡最重要的▩✘、最寶貴的▩✘、最有價值的事業? 」

這樣的事情已產生不止1次••▩₪·，馬可的心情也早已平復✘·◕▩▩：「這只是每一個生命自己的選擇••▩₪·，我不期待任何人的加入☁•↟。」

無用終了••▩₪·，莫問前程

「我在最開始決定創業做無用的時候••▩₪·，聽到的幾近都是反對的聲音••▩₪·，但我做這件事情其實不來自於他人的支援••▩₪·，我歷來都是問自己要甚麼☁•↟。」

多年前••▩₪·，剛在巴黎忙完釋出會的馬可••▩₪·，偶然得知兒時的偶像珍 古道爾兩天後要在北京大學演講••▩₪·，她立刻改簽機票••▩₪·，連夜飛回香港••▩₪·，再轉至深圳飛往北京••▩₪·，終究如願地見到了珍☁•↟。「雖然她的臉上有很多皺紋••▩₪·，但是她的眼睛1點也沒變☁•↟。她的眼神明亮清澈••▩₪·，和少女時期的她1樣☁•↟。」

此刻的馬可••▩₪·，梳著2007年《無用》紀錄片中1樣的麻花辮••▩₪·，穿著1樣的寬鬆衣服☁•↟。說起未來••▩₪·，她的眼中恍如有星光✘·◕▩▩：「無用總部大樓今年具有1系列核心品牌產品就開工了••▩₪·，其中1大半空間給了博物館••▩₪·，由於我太喜歡這些東西了!我們會把歷屆的展覽聚集在1起••▩₪·，真的1天都逛不完••▩₪·，那就是真實的精神大餐吧☁•↟。」

馬可退休102年了••▩₪·，皺紋還沒爬上她的臉龐☁•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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